2011年3月22日星期二

吴华英:奇特的“护城河”———被非法拘禁十天记


随身的钱物、文胸及项链,都被拘留所收走,作了登记。在处理我的背包时,有一名年轻警员脱口而出:国保等着要,不需要贴标签。我的心一沉,普通的行政处罚案,竟然也惊动了国保了!难道福建的黑手已伸进香河?看来凶多吉少。

送到拘留所后,拘留所要求作孕检。我又被几位年轻的警员押出拘留所,在就近医院作了孕检。约莫一个小时后,我回到拘留所。在二楼时,我看到今天提审的3名警官,已站在那里等着了。那名年纪较大的管教,一改刚开始时和蔼的态度,逼迫我在一大堆空白的法律文书上签字。

当看到最后一整联空白“解除拘押单”时,我当场抗议:自己还没被关进拘留所,你们竟然就要解除拘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此时,我眼前浮现出滕彪记下的一则亲历:抓他的国宝说:挖个坑!埋掉算了!我今晚将要面临怎样的凶险呢?

老管教吼叫声,把我的思绪又拉回来:今晚你不签也得签!到这里你还不老实!把你的靴脱掉!赤脚站在地上!我说:我只是一位伸冤之人,你没必要对老百姓张牙舞爪的,我不是犯人。老管教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咆哮说:要好好修理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还说如此不配合,事事卡死你……果然,当晚领被褥时,他只给我两床薄得透光的被子。当天晚上,把我冷得瑟瑟发抖,一夜无眠。

嗣后,我被曹军英女警官带到隔壁搜身,这是我来拘留所后的第二次搜身。她叫我褪去外衣和外裤,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鄙视。女警官仔细地摸着我外衣及贴身衣服,还说我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几经折腾,我在几张询问单上签名,但坚决不在“解除拘留单”上签字。最后,那三名审问的公安走了。我又被叫去刚才搜身的房间作了指摸、掌纹、拍照。待到“进所”的程序都办好之后,我才被带进9号拘留室。

当晚,我对着窗口喊话,告诉关在7号监室的卓友桂:从今天起,我准备绝食,抗议不法遭遇。那天,认死理的卓友桂据理力争,被罚饿肚子,一整天滴水未进。

一、香河拘留所

第二天早上,那名老管教来到了9号房间,拿来一个塑料碗、勺,还有牙杯、牙刷,斜着眼睛,向我努努嘴道:吴,要不要?我尽管疲惫万分,仍努力表达善意,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谢!老管教就把四样杯具丢在床板上,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女监室。

6日早上,9号监室来了两名不速之客。一个是食堂女工,另一个不清楚身份。她俩把浑身无力的我架了起来,把床上的被褥掀开。那个年轻的女孩穿着鞋踩在床板上,把被子提起来,抖了又抖。我睡过的地方,床及床柜,都一一仔细搜查过,把我全身捏个遍。她们还要我把衣服都脱掉。依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才作罢。同日早上,卓友桂也遭遇同样的被搜身、脱衣服的搜查。

7点左右,9号的女监门又被打开,送早饭的师傅来了。我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睡去,不再理会。直到第三天晚上,被女号称为萤火虫(黑夜里让人看到光明)的管教,站在女号门口劝慰道:其实,你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身份证的问题。根本的原因,你心里应该清楚,国宝在介入此案。如果你想喝开水,想吃点东西,我这儿有。你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看看电视。我们可以陪你聊聊天、散散心。你要知道,身体是父母给的,你没权利糟蹋。

后来,我在李静的搀扶下,到了萤火虫的办公室,喝了三杯热开水,吞下两片饼干。从此以后,我听从了萤火虫的劝告,第三天中午,我中断了绝食,开始进食了。

9号那天,香河公安又来提审。我坦然而谈,将他们心中的疑惑都解开了。我的心情也有所好转。回到9号监室后,不经意间,又哼起“铁门呀铁窗铁锁链……

刚进拘留所当天晚上,我用本地话对卓友桂喊话。结果使得卓友桂在十天时间里,连续调换了四个监室。卓友桂关在男监。刚开始时,他们监室的四人床上,挤了6个人,挤得难以转身。喊话风波后,他被调到两人间。另一人白天在厨房工作,晚上回来睡觉。整个监室里,只剩下卓友桂一人面壁枯坐。卓友桂在十几平方的监室里,无人说话,便来回踱圈。一连踱好几百个。他感到每天过得特别漫长。直到第七天,才被转到2号监室。偶尔会让他到户外干点活,但他的活动空间也被严格限制。

二、拘留所见闻

香河县拘留所的女号9监室,约18平方米。靠墙角处,并排四张木床。最里面是水池,左侧是洗手间。监室内四面墙壁上,刻满了在押人员的恩怨情仇和渴慕自由的字句:“希望家人平安健康”、“他不是人,出事了也不管”、“我爱某某某”、“香河拘留所是地狱”、“抢我土地的官员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在刻满文字墙壁之上,那架电视机成了摆设。只有过年才打开,平时都关着。上面积满了灰尘。

监室密封性好,冬天有供暖器,但没有通风的电风扇。如果在酷热的夏天,那可受罪了。呼吸系统有问题的人,有可能窒息。

每个在押人员,都要交相应的费用。拘留10天,需交370元(伙食100元,余下270元是杂物费)。

在押人员虽交了相应的费用,但管教人员经常无礼克扣。不给牙刷、牙膏、毛巾、香皂等日用品。

三、第二次提审

我被关在约十平方米监室里,一天24小时,有20个小时躺在床上。平时在家时,总觉得睡眠时间不够。到了香河拘留所里,我原想可以好好补充睡眠。谁料想,晚上闭上眼睛,只能睡着三两个小时,一点都感不到困乏,睡不着。每天晚上,我几乎是睁眼听着室友鼾声盼天明。香河拘留所陈规陋习很多,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许。没书,没电视。还要闭口不言,不能唱歌,更不能大声说话……种种限制,日子过的苦闷无聊。

值得一提的是,香河拘留所里女在押人员,也归男管教看管。竟然没有女管教。
9日上午10点许,女号监室门打开了。原以为又是叫人去见亲朋好友了。不料,开门的小青年却喊我出来。我以为可以见到好友了。

跟着青年管教走到老管教的办公室,却看到香河公安局杨警官和那名女警官,早在那里里候着了。女警官的案头上,摆着一大摞刚打印出来的材料。看来,今天来者不善呀。

我问杨警官:还有什么事?今天又来了?
杨:还一点事,我们想问问清楚。
我:既然你们今天来了,我也有话要说,我想见你们的领导,有些事想当面向你们的领导反映反映。
这时,杨警官的电话响了,他走出办公室接电话。
女警官说: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也一样,我会向领导汇报的。
此时,杨警官接完电话又进来了。
随后,又跟着进来一位身着咖啡色皮衣的中年便衣,想必就是此次提审的最高领导吧。来拘留所五天,我从未见过此人。
我说:“好吧,我就实话实说。此次进京呈状,事出有因,有人向中央高层呈状,此次,进京因此而来的。
 “鉴于我家冤情重大,我不希望香河公安局,被福建省与此案有关系的无良官员利用,希望你们不要掺和福建的事情。
“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执意要沦为福建公安厅打击报复冤属的工具,有人会向中央反映的。
“你们不用怀疑我的话,事实真伪难不倒你们。我手机里不多的信息和通讯往来,想必你们已反复看过,并讨论过。”
听到直接给中央高层送材料,杨警官就马上站起来,责怪我为何不早说。
我很无奈地说:“你们当时不是说,一码归一码。不管我上访控告的事,只管冒用身份证件的事吗?”
杨警官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从档案袋里取出手机,打开我诺基亚N78手机。
开机后,只听到接连几个短信音。随即,又听到云南朱承志大哥连续打进两个电话。
杨警官就问:朱承志是谁?当他知道朱承志曾是福建三网民“诬陷门”案中众多关注者之一后,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杨警官走到办公桌前,从档案袋里换了另一部手机问:姚仲亮局长是谁?
我说:“姚仲亮局长是福清市信访局局长,那部手机不是我的,是卓友桂的。这是昨天卓友桂跟姚局长、王书记通话后,要他不要进京上访,马上返闽。王书记与姚局长答应,尽力协助妥善解决卓的诉求问题。听了当地政府的承诺,5日早上,卓友桂本来打算去北京站买票返闽,没想到还没到一站地,却被你们带到这里来。”
这时,那位身穿咖啡色皮衣的便衣,就走出去办公室。估计是打电话汇报去了。
我向杨警官讨要拘留证。
杨警官说:“出去那天,我会给你拘留证的。”说完之后,也出去了。
沉默多时的女警官,刁难我说:“你跟卓友桂一同上访,这次到北京呈状,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何只送你自己的材料,不把卓友桂的材料也一同送去?”
面对这位女警官反复搜身、刁难、找碴,我忍无可忍,斥责她道:“你是不是弱智呀?这样的话你也问得出来?我希望你每句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奉养你们的纳税人,不要信口雌黄,无事生非。你们不是一直查我冒用身份证的问题,现在怎么又查起控告信的问题来了?这跟我刚到香河公安局时大相径庭呀。”
女警官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站起来辩解说,是其职责所在。

香河公安一再无事生非,我一再容忍。我只想就事论事,不想介入太多的个人恩怨进来。于是,要求女警官出示证件。刚开始,女警官想赖着不予出示。看到我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很不情愿地从包里掏出证件,把证件表面往眼前一晃,欲放回包里。我要求验证证件是否是她本人。

我说:“作为执法机关,有义务出示证件。被审问对象,有权要求审问机关出示证件。”在我的坚持下,才看清女警官庐山真面目,名叫曹军英。

随后,我跟曹警官坦言:“你我无冤无仇,我只是一个寻求法律正义的访民,而作为执法人员的你,更应遵守法律。”

自出示证件后,曹警官的语气也缓和了。她翻开一叠A4复印纸问:“林应强是谁?”
我说:“林应强是福州访民,他是失地村民。因举报村委会征地腐败问题,被构陷‘敲诈勒索罪’,获刑四年。”
杨警官问:“36日,林应强又给你发短信说:我们今天中午出发,你们情况怎样?”
我说:“35日,我被关进香河拘留所,手机都在你们手里,他发来的信息,我又如何知道?”
杨警官问:“33日,林应强发来短信:下午好,你们福清帮(班)怎么样了。老纪被押到漳州农业局。林应强为何给你发这样的短信?”
我说:“自我被冤案制造者打击报复,陷狱一年(福建三网民案),声名远扬。全国各地网友都在关注我家的不幸遭遇。我的手机号码是公开的,他们经常发短信、电话问候。我无法控制他人给我发短信。随便发条短信,就成了罪证?作为公安,你很清楚,关键是我发了什么短信。至于林应强发来的短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杨警官问:“林应强为什么一直发短信给你?”
我说:“我们都是福建访民,保持联系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福建三网民案轰动全国,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我在两会前听说,林应强要与同村失地村民一起进京上访,后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也没有参加。”
杨警官问:“227日,林应强短信说:‘找不到住处。’后来你为何回了:“多保重!北京昨晚又在扫荡进京的各地访民”的短信?
我说:“227日,我在家里,接到林应强短信后,我深知进京上访的不易。那时恰好在网络,网友告诉北京正在扫荡进京的访民。”
杨警官停顿了一下,说我这样的回答,还算圆得过去。
我很生气地问道:“杨警官,你怎么就听不进真话?”
杨警官还想再挖点什么,问话的内容跟福建有关方如出一辙:“十年都在上访,你的生活来源靠什么来支撑?”
原不想回答这份多余的“操心”。但为了满足杨警官的好奇心,我还是耐心地作了解释:“本该安享幸福晚年的双亲,为了洗清儿子身上不白之冤,只好拖着年迈的残躯,找份工作维持生计,以续心中的希望。
“当然,对于耗神、耗力、耗财的上访路,老人家的努力也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续。好在有亲人在海外,也免得你为我的生计操心。”
我不失时机反问杨警官:“今天问这么多,好像跟冒用身份证都没关系。那天如果我的包里只有本人身份证,你会让我进京吗?”
杨警官停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时候进京?”
我重申:“来京目的,别无他意,旨在呈状。除一年牢狱之灾外,每年两会都进京上访,而且都是提早进京,一访就是一个月左右。何况进京上访,是每个公民的权利。法律没有规定。两会期间不得上访。如果两会召开不能上访,当下的媒体和电讯如此发达,为何不公开公告。若此,也不用劳民伤财,让当地政府和访民到处玩猫捉老鼠游戏。”
杨警官又问:“住在香河还见过什么人?”
我想了想:“哦,34日是我的生日,邀请了老虎庙来香河一起过生日。”
“什么时候认识老虎庙?”
“前几年就认识老虎庙,当我被福建当局打击报复入狱一年,老虎庙为此还写下了78篇文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