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警笛囚车伴随着尖厉的刹车声骤然停在地处天津潮白监狱门前,时间是2008年5月7日下午,看着气势汹汹的狱警,我对胡佳说:“这就是共产党的刀把子。”胡佳指着荷抢实弹的武警对我说:“这就是共产党的刀尖了。”
我和胡佳同带一副镣铐走下囚车,解除诫具后,我提起胡佳两袋沉甸甸,里面装满书的提包走在前面,胡佳腋下夹着我俩铺盖在后面,紧跟我俩身后是手拿警具的数名警察。当我俩走到狱中岔路时,被警察喝住,令我往岔路的右边走,令胡佳往左边行,我只好放下胡佳两提袋书,从胡佳腋下接过自己的铺盖道了声:“多保重。”朝监区走去,我两步一回头,看到胡佳虚弱、消瘦的身体斜跨着一个提包,一只手夹着铺盖,另一手提着提包,吃力的,一步步挪着。周边身高马大的警察们,竟没有一个伸出手帮一下,泪水摸糊了我的视线,这情景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储存在我的心目中。
胡佳夫妇本世纪初在万延海的【爱之行】民间卫生机构搞艾滋病调查,我也曾带他爱人曾金燕和她的同学们到北京郊区密云县大城子乡搞社会调查。07年我出狱后当局限制我人身自由,在参加六四伤残人士齐志勇生日聚会那天,遭到两名警察和两名便衣的殴打,胡佳得知后及时给予呼吁和对当局违法行为给予谴责。胡佳还对全国十佳律师高智晟的不幸遭遇十分关心,并深入险地看望维权盲人律师陈光诚,我也到过胡佳住处看望过陈光诚妻子袁伟静,记得07年初冬,我亲眼看见,胡佳夫妇在北京市公安局国保大队严密监视下,在朝阳医院喜得千金胡谦慈时情景。就在胡佳被捕的当天上午,我还在家与胡佳网上聊天。万没想到,几个月后,我俩却被当局投入监狱。
2008年8月27日,北京奥运后,监狱内部发行的【首都监狱工作报】上刊登着我俩的简讯:“2008年5月7日,备受中央领导同志关注的危害国家安全罪的胡佳、刘凤钢来到我监狱,监狱立即启动紧急预案,制定改造措施,现在二犯认罪、悔罪情绪稳定。”许多服刑人员传看完该消息后,拿给我看。我看后十分气愤,当即向监区郎教导员反映该报不实的报道,第二天又向监狱狱政徐小河科长通报并表示抗议。在我出狱的当天就此事到清河检察院立案,就在我写此文的前不久,曾亲自从北京到天津茶淀清河检察院,询问案件进展情况,至今没有任何答复。
胡佳是一位正义感很强的人,同时又是一名很热心的人,记得刚入狱不久我俩在医务室巧遇,当他得知监管局不许我与家人联系时,对我说:“别急,我会叫曾金燕给你送钱和圣经来。”我非常感激说:“谢谢,恐怕曾金燕也送不进来。”
胡佳在潮白监狱所在的监区是严管监区,也就是高度戒备级,据同胡佳一起练队、由二监转到潮白监狱,后调到我所在的监区的服刑人员讲:包夹胡佳的囚犯有六名(注:包夹,为包围夹住之意,包夹犯唯狱方指定,职责为每天把被包夹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写成报告上交,特殊情况每15分钟报告一次,一般包夹犯每月减刑改造分为满分,年底得立功奖),不许任何服刑人员接近他,连上厕所都得清场,有一次我在监狱领囚服处碰到胡佳,他对我讲:他与曾金燕会见时,狱方故意在接见听筒里放杂音,使他夫妻二人无法交流。
我与胡佳在狱中最后一次见面是08年10月1日,那天早晨升国旗,也真奇怪,我在监狱遇到几次升国旗,竟没有一次顺利的,不是旗杆出了问题,旗子升半截不动了,就是音乐放一半没声了。要么就是麦克风声时隐时现。你在看那些狱警向国旗敬礼的样子,胳膊抬得有高有低,手心有朝前的也有朝下的,帽子也不端正。撤离时胡佳用手指在自己胸口上向我显示一个v字形。
记得有一次狱政科徐小河找我谈话,问我是否认识胡佳,我说认识,并且对他说:“胡佳是一位有正义感的人,又是一名佛教徒,为人十分谦和你们不要为难他。”可不久就听说胡佳进了小号(关禁闭)。是因为向人阐明自己要人权不要奥运思想,再后来又听说胡佳调离潮白监狱,在国际还得了萨克洛夫人权奖。
再有一个月,胡佳就要刑满出狱了,但他的自由是加上引号的,就像我们一样经常被警察看着。“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搞特色社会主义,邓小平先生提出叫一部分人富起来,特别是党员先富起来,我也套用邓先生的话说:社会转型初期,叫一部分人自由起来,特别是有信仰的人先自由起来,当然指的是思想自由。
真正的自由是在人的心灵间不被罪的辖制,一个人尚且如此,一个国家更是这样。
刘凤钢
2011年5月26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