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评论员:孟凡森
7月13日,我们都去海边。这是一个于三年前诞生的纪念日。2017年的这一天,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自由作家诗人刘晓波先生在中国警方重兵包围下的一家辽宁沈阳医院因罹患肝癌而不幸去世。
当时,中国官方在大众官媒和网媒对这一消息做了冷处理,而对那些翻墙知情后自发悼念的人则做了高压加热处理---追捕、威胁、拘押。当局如临大敌,在表面装得若无其事的同时,加强控制,防止各界人士自发的悼念活动。
为了禁止未来这一天的自发悼念,当局想到了一个“绝招:”那就是强制刘晓波的家属将其化骨扬灰,让那片蓝色的海洋成为他最终的归宿。但此举并不能完全阻挡悼念者的脚步,既然刘晓波葬于大海,那滚滚波涛就是他的坟墓。在世界上每片海滩、每寸海岸线都可以扫墓。去海边,祭奠这位一辈子为自由而战、并最终战死的自由斗士。
诗人臧克家诗中有云:“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
转眼间,刘晓波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他去世的这一天,让人刻骨铭心,甚至比对自己父母的生日还清楚。当然,刻骨铭心的还有统治集团,每年到了这一天,他们就会心神不宁、杯弓蛇影、坐立难安,将祭奠者纷纷拘捕,严防各种政治意外发生。刘晓波“头七”,全球发起公祭,卫小兵和何霖等多名广东省公民当日江门市新会区海边祭奠刘晓波,事隔3日,他们被当局派人上门搜捕。
2008年北京为了迎接奥运会,塑造良好国际形象,胡温当局有限度地放宽了社会管控。在奥运前,各种签名活动络绎不绝,其中很多都不乏刘晓波的身影。当时虽然不曾对其采取硬性强制措施,但监控、骚扰、“喝茶”不断。
《零八宪章》这份由张祖桦和刘晓波等人起草的历史性蓝本也在当年最后酝酿完工。当局畏其声势,赶在文本尚未发布时,提前在2008年12月8日下手,将他与张祖桦抓捕,同时全国各地传唤、询问了上百人,有的被抄家。其后,张祖桦得以获释,而刘晓波则在2009年圣诞节期间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重刑11年。刘晓波被捕的次日,《零八宪章》便由多个平台几乎同时发布,迅速吸引了上万人签名联署。其文本不仅在海外媒体上广为传播,一时间还在国内网络媒体上出现。
《零八宪章》前言明确表示,“在经历了长期的人权灾难和艰难曲折的抗争历程之后,觉醒的中国公民日渐清楚地认识到,自由、平等、人权是人类共同的普世价值;民主、共和、宪政是现代政治的基本制度架构。”作者们抚心自问:"21世纪的中国将走向何方,是继续这种威权统治下的'现代化',还是认同普世价值、融入主流文明、建立民主政体?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抉择。" 最后结语:"在当今世界的所有大国里,唯独中国还处在威权主义政治生态中,并由此造成连绵不断的人权灾难和社会危机,束缚了中华民族的自身发展,制约了人类文明的进步" 如今读来,字字仍掷地有声,一语中的,令人喟然长叹。
刘晓波因和平表达而获重刑,成了诺贝尔和平奖评奖委员会将2010年度的和平奖授予他的决定性因素。在狱中获得诺奖对于刘晓波可谓极大的精神慰藉。他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首先想到的还是他念兹在兹的“六四”亡灵。授奖仪式台上的空椅子已然成人类史册上最震撼人心的画面。另外,将一位诺奖得主继续关在牢房里,也成为对一个自称“和平崛起”大国的超级讽刺。于是,刘晓波获诺奖之盛誉,或许便铸成了当局绝不会让他活着出狱的死心。
刘晓波在狱中遭到何种非人待遇,细节尚不为人知。但是,中国的看守所和监狱是身体健壮的人也很难健康地活着出来的地狱。晓波入狱前患有肝炎,狱中的恶劣条件使他的病情加重,最终转化成肝癌,并因得不到及时充分的治疗极速恶化。与此同时,官方显然没有及时通知家属、公布病情,并一直到最后俨然拒绝他妻子刘霞的要求本着人道放他出国治疗。刘晓波的病逝,其实是被迫害致死。类似的案例最近这些年层出不穷,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近年来,当局对不同见解与公民社会的打压更胜以往。这与当年《零八宪章》期望启动的民主变革正好相反,体现在对维权人士、独立媒体人与感言作家的抓捕与判刑,对腐败、社会不公自发游行示威的镇压,高科技的全民监控与网络封锁。但即使野火肆虐后的荒原也能长出坚韧的野草,冰雪覆盖下的瘠土,也保有希望的种子。中国的公民社会仍以其强劲的生命力,适应着环境的变化,在继续抗争。
南宋杨万里有首诗:“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刘晓波虽然已经离我们而去,他的精神和理念不灭,这种精神将激励来者坚持信念、奋发抗争。晓波以自己生命浇灌的理念,犹如插柳成荫、种因成果。
直接致他入狱的《零八宪章》所描绘的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蓝图,它所张扬的自由、人权、民主、法制是人之生命、健康、家庭、财产、尊严的护卫。海边见!
2020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