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起床,检查枕边的两块毛巾,上面依然是从口里流出的带血的黄色液体。晚上似睡非睡的状态,让我有点恍惚,又全身无力。可是,我必须起床,我要准备可口的早餐,孩子在长高,需要营养。我还得平静自己,不能愤怒,以免将情绪转移给孩子,给她带来精神上的压力。
3年前,自从发现口腔得了免疫系统疾病天庖疮,我就不得不面对身体的变化。口腔系统完全被侵蚀,免疫系统低下,容易疲劳,吃不下,睡不好。医生开的激素药又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我不得不停用,寻求中医。
我渴望在我挣扎着起床的时候,有人能扶我一把;我渴望我自己不能进食的时候,有人能安慰我一下;我更渴望在我几乎没有收入时,有人能给我经济上的支撑。我渴望这个人就是谢阳。
可是,我没有他的帮助。
不仅是这三年,而且是这十年。
自从2015年7月10日,他被长沙市公安局非法羁押,成为“709大抓捕”受害者中的一员,我们的家庭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是我们都没有预料且没有准备的。他没有和大女儿一同度过她的青春期,因为他处在被失踪被非法羁押被酷刑中。他也没有和小女儿一同走过她的美好童年,自两岁半爸爸就不在她身边了,现在爸爸更没有办法和她经历青春期的烦恼与成长。
当我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国保跟踪监控,尾随我的车,监控我的办公室,谈话级别升级到校长办公室;当我看到其他的709大抓捕的孩子们佳美泉泉都不能上学了,被国保以各种手段逼学校辞退孩子们;当我看到709其他家属们峭岭文足每租住一个地方都要被国保赶走;我知道,我们再怎么努力,我们就是被随意拿捏的蝼蚁,即使我们的丈夫们都是人权律师,即使我曾经是大学教授。
我们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是谁?是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看守所;是政法委;是维护狭隘利益的获利者。
我们堂堂正正地寻找丈夫,他们会说我们被某些人利用;我们堂堂正正地把丈夫们被酷刑、案件被违约的情况公布出来,他们会说我们被西方媒体利用,或者干脆说我们与西方敌对势力相勾结。我没有啥能被人利用的,我也不勾结谁,我就是将谢阳案件的真相寻找出来,说出来。可是,这样我就成功地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威胁我,威胁我的孩子们,威胁我的家人。我和我周围的人都成了他们的敌人。
谢阳现在已经是第二次被非法羁押。错误百出的十次延长羁押期限通知书里,是每一天谢阳的煎熬,我的煎熬,孩子们的煎熬,辩护律师们的煎熬。在这个嗜血的机器中,谢阳前后两次被非法羁押,养活了数千的公检法司的人;当他们蘸着人血将馒头往嘴里送的时候,那狰狞的獠牙透露出的是满满的贪婪、冷血和兽性。
2015年的709大抓捕中我成为了他们的敌人,我现在也有敌人,他们是我的敌人。那些张牙舞爪扬言要整谢阳的人,是我的敌人;那些殴打他,给他上手铐脚链的人,是我的敌人;那些在法律程序上设置各种障碍阻碍谢阳案件推进的人,是我的敌人;那些借着谢阳案件拿着各样好处的人,是我的敌人……
既是敌人,势不两立,此仇必报。
陈桂秋
2025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