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日午后,来焦作市围观张小玉案的国内十位公民:于新永、孙立勇、无界道长、孙东生、应力刚、雷建芳、叶洪霞、许梅英、杨崇和廖佳华,在烈日炎炎之中,乘坐公交车来到关押张小玉夫妇的焦作市看守所,打起“张小玉急需疗伤,看守所必须放行”字样的横幅,以表达对身陷囹圄的所谓“犯罪嫌疑人”个人权利的深切关怀。
我们在乘坐公交车之时,就发现车后有可疑车辆尾随,下车后身边就有若干辆警车疾驰到看守所门口。在我们打起横幅的时候,就有几个便衣人员赶忙跑过来照相,而当我们打完横幅收拾起来准备走人的时候,从看守所大门内突然冲出来几十名警员,将我们团团围住,一把从无界道长手里抢过去已经折叠起来的横幅,并对我们推推搡搡,甚至将叶洪霞和雷建芳两个女人的脖子掐住,两个头几乎被碰到一起,恶狠狠的让她们老实点。
我冲在十个人的最前面对此表示抗议,唇枪舌剑的跟他们进行激烈的辩论。此时后面警员中掺杂着一个民装拖鞋的家伙,对应力刚指手画脚,我马上冲过去用手指着他吼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在这里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没你的事你滚开!”他灰溜溜的躲到一边去了。 一位大高个警员看到我盛气凌人的样子很不服气,冲过来用手指点着我的脑袋叫喊:“你再把手扬起来试试?”我则毫不示弱的也冲他喊:“我就站在这里,看你能把我怎样!” 这时候另一面又冒出来一个便装女人冲着我们大喊大叫,大意是:我们在保护你们,你们却来这里替杀人犯喊冤叫屈,你们知道我们被杀警员家属的心情吗?我马上跑过去用手指责她: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我们要你保护?你有这个资格吗? 事后我们看到那个女人钻进小汽车疾驰而去,后来我们还看到她到了高新区派出所的楼里面,我们判断她其实就是个公安人员。
这时候局势和缓下来,我们就做出向外走的样子。可警察们迅即围拢上来不让我们离开。一位便装的警察来劝我们到派出所去反映我们的诉求,去沟通一下情况。经我们要求,他打过电话后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给我们看,我们便答应了他。马上开过来一辆大巴车,我第一个上车,看到这其实是辆囚车,车后部是装着铁围栏的。我一屁股坐到了围栏前面的座位上,朋友们鱼贯上车也坐到了车的前部。 上车后一位警员冲着应力刚大吼:“不要把手机拿出来!”应力刚反击他:“我们又不是犯人,是去你们派出所反映情况的,凭什么不让我们看手机?”
…… 大巴来到了焦作市高新区派出所院内,由一大群警员将我们引领入派出所的食堂里,我们十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向自称是副局长的任先生“反映情况”。他讲了许多官方报道过的张小玉情况,老生常谈的说现在由专案人员在办理张的案子,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则坚持说张的伤情严重,需要赶紧进行医治。张说看守所也有医生,会给张及时治疗的,等等。我讲的是:我们都是和平理性的公民,到看守所门口来,只是表达对张小玉病情的深切关心,并没有其他的企图和行为,你们何以会如此大动干戈,在现场那么粗暴的对待几个女性?何必呢?你们有两三个警员出来劝阻或者驱赶不就行了嘛,因为我们已经开始离开那地方了。 他讲话期间,旁边围坐着四五名警员,摄像机一直对着我们,还有几位警员站立在那里。我们则来电铃声不断,回应着网友们关切的问候。
半个小时之后,他起身离去,我们则被警员们安排去做身份核实。身份核实时间较短,我只被问了几个与身份有关的问题之后很快回来了,也有几个人呆的时间较长一点。 晚饭时候到了,警员们三三两两的在旁边的桌子吃饭,饭菜质量不高,但我们却连这样的饭菜也没吃上。一直等到很晚了,却要求我们做笔录了。笔录之前要求我们将随身物品(包括手机)全部交出装进一个开口的塑料袋中。 给我做笔录的是两个三级警督,看来当地经济不是太发达,他们还是手写做笔录,速度很慢。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态度,以非常情绪化的语言来对待我,让我很不舒服,我也就不太配合他们,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不知道”,“忘记了”,“没记住”。但就这最后还是七张纸,看来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些问题,不管你怎么说都要完成这些问题。其中心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张小玉,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现在的具体情况吗?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得到较好的医治?等等。
笔录最后给我宣读的是,以涉嫌“非法集会”予以传唤,此次对我的惩罚是“警告”。 笔录后已经十一点钟了,警员将我引领进的却是“讯问室”,我来的不早不晚,已经有几个朋友呆在那里了。无届道长高亢的唱着歌曲《历史的伤口》,向派出所方面表达着不满。我们则坐在无靠背的塑料凳子上打发时间,时间久了又累又饿,就向看管的警员提出抗议。
警员中明显参差不齐,还有巡警、巡城的混迹其中,说明他们警力不够,为我们又从各警种中抽调了若干人来。 到了十二点左右,警员终于送来了晚餐,是当地的煎饼卷菜肴,味道还不错,也许是饿了吧。还有矿泉水。我们吃喝之后,困倦极了,就倚着海绵墙入睡了。 后半夜,我睡得朦朦胧胧,既不踏实也不清醒,直到早上七点钟睁眼起来,看到小小的审讯室内,大家横七竖八的以各种姿势睡觉,孙立勇竟然在瓷砖地板上卷曲着睡觉。 这让我很不爽,想到了我们俩是第一批过来的公民,7月22日中午在焦作市中站区公安分局大门口,孙立勇也是这样平躺在人行道上,酷暑中袒胸露腹的照片网上流传。没想到坚持了十天,期间协助律师被打,自掏腰包帮助张小玉家人,现在依然还睡在地板上。只不过那一次睡地板很快迎接第一个律师常玮平出来警局,这一次睡地板不知道近期能换来张小玉的什么好消息?! 因为不爽,我找到了值班的警察班长,冲着他大吼大叫,要求他本着人道原则给我们这些公民们以比较好的坐卧环境。他却一口回绝,借口是本地经济不发达,派出所就这个条件,你们将就着坐吧。
不过,抗争还是换来了比较好的早餐条件(也许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每人一杯热豆浆和数量充足的肉馅素馅包子。
早餐后,派出所治安大队的陈队长,客客气气的把我找去,给我看了《游行示威法》中关于“集会”和“示威”的条款,认为我们违反了这个条例,公安机关有权控制并处罚我们。我则不客气的向其指出,这个所谓的《游行示威法》,按我的理解是一部“恶法”,将我们公民依照宪法赋予的公民合法表达的权利进行了剥夺;另外,在看守所门前我们进行的是和平理性的呼吁,呼吁警方尽快安排张小玉疗伤,完全合理合法,却遭到了警方野蛮粗暴的打压,特别是对两个弱女子的掐脖子行为,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
最后,警员要让我在认错书和家属通知书上签字,我则跟其他朋友们一样予以了回绝,拒不签字的回到了审讯室。 此期间,哈尔滨来的公民孙东生因糖尿病严重,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被送到了医院打吊瓶治疗。无届道长则被他们叫去“谈话”了很长时间,谈完后他拒不回来,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不法行为,不该再进入审讯室。 十点钟左右,治安大队陈队长出现在在审讯室,告知我们大家触犯了《游行示威法》中关于“集会”和“示威”的条款,然后可以去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了,但提出我们要注意网络上的言谈,还提出我们每个人都有三十天的“处罚告知期限”,必须随叫随到。我们在向其申辩一番后,纷纷去物品管理室拿物品。但叶洪霞的私人物品被触动厉害,身份证不见了,价格昂贵的手镯被碰裂了,两个已经关机的手机却开机了。其实我们大家的手机确实被他们触动过。 后来叶洪霞的身份证被找到了,但手镯问题,叶又跟他们交涉了半天。
等全部结束我们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出来之后,我们大家在派出所门前合照留影,结束了这一公民合理合法诉求、却遭警方依照所谓《游行示威法》强力打压的旅程,疲惫不堪的回到了住所。
回来后我感慨万千,张小玉案件折射出的是当下社会信访体制的弊病,我们公民前来围观,我跟孙立勇第一批前来这里,后来其他公民也加入进来,向市政府、人大、政协、市检察院和法院,都递交了我们数百名维权者签名的《对于许有臣、张小玉案件侦查人员回避的要求》,到目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得到的却是警方对我们的全体传唤。
回来后得知张小玉已经被批捕,我们的努力似乎没有有效的结果。真的吗? 也许我们该跟官方进行良好的沟通,但沟通渠道何在?也许我们该跟死亡警察家属进行沟通,但家属们会接收这样的平和会谈吗? 但无论怎样,现在张小玉案已经在全社会引起了巨大反响,也已经有我不认识的某人在号召网民对张小玉家属、张小玉辩护律师和围观的公民进行捐款。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努力应该会产生一定的作用,让张小玉案能真实全面的呈现在公众面前,以推动这个社会的维权行为得以正常、平和的进行,而不再出现张小玉这样的悲剧,也不再出现我们被传唤二十个小时的荒唐情形。
撰稿人:济南于新永 2014年8月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