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评论员:雷阳生
2024年7月26日,公安部、国家网信办共同发布《国家网络身份认证公共服务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该文件总共16条,明确构建一套网号、网证的申领、推广和使用制度等。对于该文件,出现明显两极反应,相当多的学者和网民认为,这是当局准备进一步钳制言论。
众所周知,谈人口中国是世界第一大国,而网民数量也是全球第一。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3月22日在京发布的第5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10.92亿人,较2022年12月新增网民2480万人,互联网普及率达77.5%。
显然,在互联网进入中国这几十年过后,中国网民与中国人的重合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每天都离不开互联网,以前是通过电脑,现在则可以通过手机,一旦无法上网,就有与世隔绝之感。根据相关部门的规定,各种网络平台的使用,都需要实名认证,因此,只要注册,就意味着必须提供此前鲜为人知的个人信息。
实名注册与认证,虽然降低了网民发言的随意性,减少了违法德的言论,但是,与此同时,也降低了活跃度,最为可怕的是,相当数量的网民个人信息被平台出卖,甚至连其阅读和购物偏好也被掌握和泄露,导致诈骗和推销活动猖獗,对互联网的使用者造成了极大的骚扰甚至经济损失。可是,因为实名使用的平台往往不止一家,所以,即便有此遭遇,也无法追根溯源,只能想方设法地高筑起抗骚扰和防诈骗之墙。
网络实名制推行之初,就曾引发网民的强烈反弹,结果,实名制仍然落地,上述不良后果一一印证。其实,在当时,就曾经有人提出网号和网证的设想,但是,当局并不理会,而是提前安排媒体和所谓的专家造势,大力宣扬实名制之利,而不谈实名制之弊。实名制的确达到了当局预期的效果,那就是遏制言论和打击敢言者,但其它副作用,也令网民怨声载道。
事实上,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网民的个人信息均因实名制而泄露,在信息已经泄露的情况下,再强制推行网号、网证制可以说是戴草帽打伞——多此一举。实在要推,也应该将新的网民作为推广目标,而不是一刀切,要全民上阵。只要是要求像当年注册健康码那样一个都不能少,那么,其动机就值得怀疑,难逃升级言论管控之嫌。
据悉,只要是持有有效法定身份证件的自然人,便可自愿向国家统一建设的网络身份认证公共服务平台申领网号、网证,其后在接受互联网平台服务时,就可以出示网号、网证用于核验其真实身份,而无需向平台提供详细的个人身份信息。但是,据用户反映,其申领网号、网证过后,在一些平台注册账号时,仍需提供手机号码,且手续繁琐,并不省事。
可见,即便你响应政策,申领网号、网证,相关平台也很容易将你和此前已经注册过的信息关联起来,依然无法做到保护隐私的目的。在以往的实名制时代,相关部门发现你在哪个平台上有他们认为违规违法的言论,可以要求平台必须提供你的个人信息,有的平台可能因为认为言论没问题,拒绝提供或者委婉谢绝。而一旦通过网号、网证上网,公安机关则可以轻易判定发言人是谁,从而采取措施。
因为每个平台使用的网号、网证都一样,所以,你在哪个平台注册了账号,昵称是什么,发表了什么样的言论,有什么样的朋友圈,以及平时浏览过哪些网页,购买过哪些商品等等,公安机关和网信办均可以一目了然,因为相关软件系这两个部门合作开发。轻则对你进行跟踪监控,重则直接将你的网号拉入黑名单,让你在任何平台顶多只能浏览而无法发言。
上述征求意见稿一经发布,便引发诸多讨论。《南方都市报》据此采写了长篇深度报道,陈述该文件引发巨大争议的事实,当然,作为良知尚存的媒体,该报的报道更多的是提出理性的质疑,尤其是引述有代表性的学者的观点,以“人都是”的方式来委婉表达自己的观点与立场。
在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劳东燕看来,这样的举措不仅蕴含极大的社会风险,而且完全缺乏上位法的依据。与之前《治安管理处罚法(修订草案)》一审稿的相关内容相比,从社会风险上来看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形象地说,网号与网证制度类似于健康码,在治理思路上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将健康码的适用常态化了,用于对正常社会的治理。当初对健康码的使用所出现的各种问题,几乎都可能以相似的形式再次上演。
北京大学法学院行政法学教授赵宏认为,为了保护个人信息安全而采取核发网号、网证新措施的默认前提是,由国家统一收集信息并进行身份核验,一定比互联网平台更安全。但事实是,无论是私人还是国家都会存在过度收集个人信息、滥用个人信息,甚至是通过信息对个人进行数据操控和数据监控的风险。有必要考虑该认证服务可能给个人隐私权和个人自主权带来的风险。原本用户的隐私被“零碎暴露”于多中心、商业化平台,在网号、网证普及后,可能“完整裸露”在一个网络平台。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沈岿认为,数字经济、网络社会的活力源泉,在于多中心而不是集中垄断。网号、网证制度可能让用户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这种自我拘谨、自我束缚的现象不利于激发数字经济活力、优化数字社会环境、构建数字合作格局——而防止平台超范围收集、泄露个人信息等目的,完全可以通过既有的其他制度来实现。
除了上述学者之外,在相关新闻跟帖当中,也出现了两极分化的局面,一部分或来自官方水军,一部分则是网民自发的表达。相当一部分网民认为,在此前个人信息已经被屡屡泄露的情况下,再强推网号、网证制,完全没有必要,不仅起不到保护个人信息的作用,反而只会给大家增添麻烦。
据悉,征求意见稿提及的“国家网络身份认公共服务平台”已有移动端版本推出。“国家网络身份认证”APP于一年前上线,开发者正是公安部,目前仍处在试点阶段,研究适用的应用场景包括互联网用户账号实名注册、登录,异常账号用户身份重新核验等。已接通这项身份认证服务的APP包括10款政务APP和57款互联网APP。可见,为了推行这一制度,当局蓄谋已久。
从推行网络实名制开始,当局为了维护自己的舆论垄断地位和政权稳定,对言论的管控措施不断加码,通过出台各种法律法规,大力宣扬“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让那些质疑烈士、举报官员、上网喊冤、纪念敏感事件的网民纷纷失去自由,轻则行政拘留,重则刑拘和判刑,令其他人不寒而栗。
如今,两大部门拟联合推出《国家网络身份认证公共服务管理办法》,显然是志在必得,虽然表面上在征求意见,希望集思广益,但是,对于劳东燕等学者所发出的声音,估计会置若罔闻,文件的正式出台将是一种必然,届时,两相对比,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一旦如当年的实名制一样全面推行,那么中国网民的言论空间将进一步收窄,更多的敢言人士将彻底裸露在监控之下,甚至被全网禁言。
2024年7月31日